慕谷慕魚的守護者:土石流防災專員 許賢美
「從早上到現在,都是會議和接不完的電話,只要地震、颱風,媒體第一時間就來這裡找新聞。」太魯閣族的許賢美專員,以花蓮縣秀林鄉銅門村新上任的村長身分而受邀,擔任「土石流防災專員」一職,她風塵僕僕地趕到「慕谷慕魚」遊客中心現場受訪,臉上掛滿跑了整天行程的倉促與疲憊,每每只要颱風地震,哪怕村子裡風和日麗,媒體依舊劈頭就問,「銅門有沒有災情?」
無怪乎媒體這般反應,慕谷慕魚素有「小天祥」別稱,木瓜溪、無名溪、翡翠谷和大理石映照出碧藍碧綠的水色,近30年來,無論「銅門村」或「慕谷慕魚」這幾個字,一直處於新聞敏感帶之上。
慕谷慕魚新聞事件簿
1990年,當台灣人未曾聽聞「土石流」之名,一場自花蓮縣登陸的中度颱風「歐菲莉」襲擊銅門,時雨量破百,山區日雨量高達490毫米,木瓜溪南岸爆發山洪,屋毀民傷且多人罹難,當時台灣媒體根據日籍專家所使用的漢字,大篇幅引用「土石流」一詞,新聞定調為「銅門村土石流事件」或「銅門村災變事件」,「土石流」正式成為官方使用的名詞,受災戶遷村作業亦首開台灣史上,第一個因大自然災害而遷村的案例。
2006年,慕谷慕魚開放觀光產業,霎時狹小山路車流無數,日載3000名遊客湧入部落,垃圾、噪音、空氣污汙帶來生態威脅,也嚴重影響居民生活,旅遊業者更曾以調侃或刻板印象的笑話來導覽部落,再再傷害了太魯閣族人的文化情感。2013年「部落會議」自發決議封山護溪,2014年更鳴起獵槍、點燃狼煙,宣示守衛家園,希望遊客以友善生態的方式步行入山。
2012年,太魯閣族人不滿在未經溝通協議的情況下,將祖靈地擅自劃為保護區,抗爭的新聞沸沸揚揚。
2013年,部落與林務局因「護木事件」的強悍角力,開啟原住民族和公部門,關於「林木資源共管」的對話契機,為台灣的「林業史」和「原住民族運動史」,登載了一筆進步的史料。
2016年,銅門村主要聯外道路「銅門一號隧道」坍方迄今。
自然生態、人文景觀、歷史產業俱在的慕谷慕魚
銅門部落確實是新聞敏感區,數年來成為事件中心,而這一切皆源自於「慕谷慕魚」的珍貴景觀與山林資源,人文歷史豐富亦不遑多讓,「太魯閣族的播遷史和耆老們的故事就講不完。」
許賢美專員說道,「銅門村有兩個部落,三百多年前,太魯閣族分別自南投、天祥、奇萊山等地,翻山越嶺遷徙到花蓮,聚集了八大家族在此生活,各家族有不同故事,『慕谷慕魚』家族(Mukumugi)是傳承百年的製刀工藝和頭目家族,另一個家族是『依柏河』(Ibuh),是榕樹道路的意思,因此也叫「榕樹社區」,是個很好聽,像神祇一樣的名字,『新白楊』又不一樣喔,是Gbayang家族……」
每當許賢美專員以族語說話時,神情和語氣總是很陶醉,結語都是「這個家族的名稱很好聽對不對」。當年日本人在此挖出銅礦而得「銅門」漢字名,「慕谷慕魚也是公部門為了保護區而命名,他們很會翻譯,Mukumugi=仰慕山谷仰慕魚。」
許賢美專員希望遊客來到銅門村,能夠放慢腳步,更深入體會各項文化特色,當有愛,才有真正自發的山林保護意識,「銅門製刀是日本政府時期留下來的技術,是很特別的產業,這並非日本人注重銅門部落才特意傳授製法,過去原住民叫『番』,粗重工作都以番人為主要勞動力,因此全台各部落皆有槍械刀刃等武器製作的歷史,因為那是勞力工作,但持續流傳沒有間斷的只有銅門,因此當地製刀家族都有百年以上的資歷。」
銅門部落推薦路線
「我們正在設計不同遊程,還區分季節性,什麼產業對部落好就盡量去發揮,而且一定納入環境教育,三、四月竹筍季,可以跟農人上山採筍,中午下山體驗自炊,煮自己採的食物,晚上夜觀去看夜行性動物;三天兩夜就延伸和其他部落結盟,例如上午在太魯閣族煮筍,下午去鄰村阿美族搗米;或在遊客中心體驗編織、再去古步道走走,採筍季過了可以做竹筒飯,過程需要90分鐘,中間再玩其他的。每次遊客聽我們導覽,大家都很高興,得到正確的部落文化知識還兼顧娛樂。」
許賢美專員興奮的把她腦海中的計畫告訴我:「下午散步去電廠或逛製刀老街,也可以去射箭、這是一天的行程,兩日遊會加入溯溪,這個活動需要整個上半天,中午野炊用餐,下午山上天氣多變化,高海拔容易下雨,就整裝下山慢慢晃回家,或留在村子吃太魯閣族美食,馬告拌飯、地瓜三吃、芋頭糕、香蕉飯、竹筒飯、山豬肉、刺蔥、樹豆、甜根子心也可以吃,我們導覽的沿路根本講不完,翡翠谷這段能看到許多與太魯閣族息息相關的植物,像苧麻就是太魯閣族用來編織的原生植物,在野外若要摘取,我都會跟它們說聲『抱歉喔,要把你折一下』,因為使用山林的東西,總是要說一聲。」
成為景觀保護區後,人潮與旅遊業者湧入,許賢美專員說銅門村背負的使命很多,她才剛上任,還在思考和整合,若要約束就要有法規,「關於法規我們非常敏感,要如何立法,部落自我管理的規範又該包含甚麼內容」,許賢美專員說,要催生法規還有一段路要走。
不管名稱是銅門或Mukumugi,回顧慕谷慕魚,它一直處於近代新聞史的浪尖,並且未來仍不會止歇,這支剽悍的民族有強烈敬仰祖靈的印記,因此愛鄉愛故土流存於血液。當最後問到受訓成為防災專員的心得時,許賢美專員為難地說,「才剛成為專員,沒有實際操作過,哪有甚麼心得,但又不想實際操作,會需要操作不就代表有災害發生嗎?好矛盾啊。」
撰文/攝影:周穎宗